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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山羊 (第1/1页)
余沐杨在房间闭关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听见外头下了5次阵雨,有线广播响了6次,《东方红》播了3次,牛棚的驴叫嚷了28次,余立喊了30次陈运的姓名。 而陈运,这个说不出话的哑巴,是家里最安静的存在,连给他在房门口放饭都是悄无声息的,余沐杨甚至在余立喊完“陈运”但听不见回应的那一刻,怀疑陈运是否真实活着。 然而每当他悄然打开门,总看见陈运在厅堂里编草帽,陈运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动向,抬头对他笑,比划手势问他吃了没。 十次里有七次,余沐杨选择关上门,其中三次是去如厕。 可以确定的是,即使不亲眼观察,余沐杨也能确定余立和陈运之间不存在爱情。余沐杨的亲生母亲死在一年前,死于自己丈夫的手下,这样一个残忍的屠夫,怎会产生人类的爱情。 有待余沐杨观察的是,余立为何要不顾外界异样的眼光娶一个男人,甚至是一个脆弱的哑巴,难道他看上的正是这种脆弱感,满足了他对征服欲的想象? 若是这样,余沐杨承认这点,陈运的外表的确极具迷惑性,让人忍不住伸出援手,你总能联想到孤立无援的羊羔。但羊的眼睛是很吓人的,正因它是横瞳,能够看到比人更广阔的视野。假如它面临危险时无所行动,那一定是它在请君入瓮。 也许有那么一天,陈运会成为直立行走的山羊,去“杀人”,去复仇,不但“杀掉”余立,也“杀掉”余沐杨,“杀掉”余家庄,无论何种形式。 想到这,余沐杨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门外站着满面愁云的陈运,焦急地告诉他菜田出了状况,能不能去帮忙。 余沐杨觑他一眼,心道又在装可怜。陈运在他心目中已经成了“杀人羊”,关心则死。余沐杨没有回应,背起箩筐径直出门。 陈运看他没吃早饭,追上去给他塞俩馍馍,余沐杨铁了心要远离他,宁可把馍馍扔到牛棚里喂驴。 陈运凝望余沐杨跑远的背影,心想自己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跑吧,跑吧,跑慢了是该被驴踢。 连日下雨,菜地里的积水不去,为避免农作物淹死,农民们清理沟渠防涝渍。忙一上午,余沐杨大汗淋漓,又饿又累,分了柱子的馒头吃。 两人坐在谷堆旁吃馒头,柱子吧砸吧砸津津有味,余沐杨小口小口难以下咽。 没吃两口,余沐杨放下了,抠着谷粒说:“柱子,我想去你家住。” 柱子险些噎住,他强咽下馒头片:“大哥,我家哪有地方给你住啊,我们家泉子还得睡地上,我去你家住还行。” 泉子是柱子的小弟,排行老三,活泼好动,闲不住,因为爱四处游荡,才十岁就已比柱子黝黑。 “我和你挤一张床。”余沐杨敛眉道。 柱子放下馒头想语重心长地劝他一番,瞄见远远走来的陈运,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说:“小孩儿,别这么任性行吗,你妈给你送饭来了。” 他灵巧地躲过余沐杨横踢过来的一脚,尿遁去了,留给母子俩交流的空间。 余沐杨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看一眼陈运,对方拎着一个竹饭盒,没有近身,而是将饭盒放在距余沐杨一米远的距离,接着退后两步温和地笑了笑,告诉他做了什么菜。 余沐杨有些气恼,说到底错不在自己,谁能接受突然来个男人当你娘,现在陈运这副逆来顺受的态度,倒显得余沐杨恶劣了,仿佛自己是让人避之不及的牛鬼蛇神。 对空气打拳的感觉不过如此。余沐杨生出一股郁结,抄起铁锹忽视了陈运,大步流星离开。他漫无目的地来到塑料大棚,借交错纵横的藤蔓掩藏自己。 四月天低温高湿,阴雨连绵,有几颗西红柿的茎叶和果实上布满灰色菌斑,余沐杨知道这是闹灰霉病了。 此时此刻,余沐杨也与这颗害病的西红柿感同身受。自己长得好好的,因为天气、土壤、病虫,或种种外界因素的迫害,半路夭折了。即使是那些长得好的…… 余沐杨摘下一颗红润饱满的西红柿,擦了擦,咬上一口,眼睛立即眯了起来。 又涩又酸。 看看,在余家庄,天气不好,没有一件是顺当的。 他郁闷地起身,蓦地顿住了—— 身后攀爬缠绕的藤蔓旁,摆着一个熟悉的竹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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