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真丑啊 (第1/1页)

    第五十二章

    他往后一点，避开谈衍的手，自己擦去了奶泡的痕迹，也放下了手中的马克杯。

    他有点不高兴地说：“我想喝咖啡。”

    谈衍听了，眼睛一亮，这是许错在正常状态下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怎么能不让他又惊又喜。只是……他尴尬地放下了手中的冰美式，清清嗓子，说：“不行，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喝。等过段时间，我再问问她，能喝了你想喝多少都行。”

    许错看着他的杯子。

    谈衍有点哭笑不得，举起两只手：“我也不喝了，我和你一样，喝牛奶，还不行吗？”

    “我闻闻，行吗？”

    谈衍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得他实在太可怜，只好说：“我们去吧台。”

    他点了手冲，许错情绪好了一点，兴致不错地和咖啡店的主理人交流心得，深深地呼吸咖啡豆的香气。见他开心，谈衍一杯接一杯地点，就为了能让他多闻一会儿咖啡香，多闻几款不同的咖啡豆。主理人也很开心，今天店里所有的绿标豆都用完了，顾客还一杯没喝，都送给来店里消费的其他顾客，真是一举三得。

    谈衍看着许错眼里的星星，心底也热热的，你看许错有多厉害，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将来也一定能好好地走下去。他忍不住说：“北京的那台咖啡机，我一直都没动过，我让人送过来，等你好一点，咱们在家里做咖啡，好不好？”

    许错一顿。

    谈衍刹那间反应过来，知道许错现在还不想去谈过去的事，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帮我冲一杯咖啡，好吗？”

    主理人很热情地把许错拉进吧台后。

    许错不想太纵容谈衍，可是主理人是无辜的，再说，他也真的好久没有好好地做上一杯手冲了，说手不痒，那是假的。

    他认认真真地洗了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很严谨地做一杯手冲咖啡。

    谈衍看着他，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咱们也在这边开一家咖啡店，好不好？你来当老板，我给你洗杯子。”

    许错有点想笑，“我怕你洗一个摔一个，把我摔破产。”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之间的气氛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大学的时候。那时许错对他总是冷冷淡淡的，很少正眼看他，还时不时说些带刺的话顶撞他。可人的本质就是贱，现在许错又这么做，他反而觉得雀跃，甚至感动，因为他又看到了许错在泥沼中也要往上攀爬的生命力，许错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医生和护士来家里为许错护理伤口。

    谈衍陪在一旁，咨询了很多护理方面的、听上去很专业的问题，作为患者本人，许错都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是坐在那儿，别过脸，不肯去看手法娴熟的护士为他更换纱布、为他清洁他的伤口。他心底觉得烦躁，可又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医生安慰道：“只要保持心情舒畅，一定会好起来的。”

    许错抿着唇，一言不发。

    谈衍亲自将他们送出去。

    许错抱胸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谈衍客客气气地同医生和护士握手，又往医生开来的车上放了两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礼盒，他甚至没有在车开走后立即回来，而是等车的尾灯都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才转身，仿佛只要他做的有半分不周到，就会影响到许错的病情。

    他转过身，正好看到许错，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朝他挥挥手臂，大声问：“想不想出去走走？去看场音乐剧，或者去博物馆？”

    许错一手捂着自己动过手术的那侧rufang，一时间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

    还没等许错回过神，谈衍就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一脸惊慌地看着他的手，慌乱地掏出手机，“不舒服吗？我给医生打电话，让他们回来——”

    许错奇怪地看着他。

    这些天，他从来都没有在谈衍脸上看到过一点恐惧的神色，不管何时何地，谈衍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也总有解决办法。可现在，他看上去害怕极了，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让人分不清生病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按住谈衍的手机，摇摇头：“我没事。”

    谈衍闭闭眼，放下手机，挤出一个笑：“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我还以为你刀口疼呢。那你先睡一会，嗯？”

    他出去了。

    许错裹着睡袍，从门后悄悄地望出去，看见谈衍的背影。这间别墅的楼梯很符合人体工学，走起来很轻松，但谈衍走着走着，却一下子跌倒在那。许错正要过去查看，就见谈衍双手捂住脸，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坐了很久、很久。

    许错沉默地伫立在门后，许久，许久。

    拆纱布的那一天，为了庆祝，谈衍带他和许乐之去一间口碑很好的黑珍珠店吃火锅。

    很让人意外的是，在火锅店最安静的角落，居然有人认出了乐之，对方的手机壳都是乐之的表情包“Aurevoir！”，忍不住过来找乐之合影。对方很热情，看上去也很友善，乐之并不觉得排斥，还高高兴兴地朝镜头比手势。

    许错低下头，往灯光照不到的暗处躲了躲，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对面的谈衍看到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永远没办法消除印记，就算是他，也对此无能为力。他多想过去把许错揽在自己怀里，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脸，可他不能这么做。

    所幸，对方很快就走了。

    许乐之高高兴兴地说：“我的粉丝！”

    谈衍清清嗓子：“我们乐之也是一个有粉丝的小明星了。”

    乐之说：“我不是小明星，我是大明星，我的粉丝很多呢。”

    谈衍一边给许错烫青菜，一边笑：“哦？有多少？”

    小姑娘一抬下巴：“不告诉你！”

    许错终于放松了一点，歪过头看她，又觉得虽然当初谈衍所做的一切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但他也因此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儿，拥有了为人父母的骄傲和满足，也许他可以不再因此过于记恨他——谈衍当然可恨，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只是，允许自己多看一看现在。

    谈衍从始至终一直都在留意他的神色，见他眉目舒展了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在吊灯暖融融的灯光下，许错简直就像是被惩罚而堕落人间的神只，一张脸在风浪过后，更添几份历经世事的从容。这让他想抬起手，越过冷冰冰的餐桌，去触碰他的脸颊，他想亲吻他的嘴唇，感受他的气息，那是他曾经习以为常，如今却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

    他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珍惜。

    晚上，许错一个人站在落地镜前，一粒一粒解开衬衫的纽扣。

    白皙的rufang一点一点暴露于镜中。

    一道刺眼的伤疤。

    许错抬手抚上那道伤疤。

    真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