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引火上身 (第1/1页)

    “桑吉来找过你们，”曹坤鹏死死地盯着仇方堂，举着枪的手力道不减，硌得仇方堂生疼“为什么不跟他走？”

    “我之前没见过他。”仇方堂悄悄地给陆野打手势，示意他别冲动“他看上去有点可疑，我不敢贸然信他。还在犹豫判断的时候，这边的房子就出事了。”

    窗外夜色深重，沿海城市潮湿的空气中时不时传来几声远处妈祖巡游僧人的诵经声。曹坤鹏漆黑的眸子里看不清情绪，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陆野拉着我就跑，我就顺便把…桑吉叫上了。他开始跟在我们后面，我跟陆野分开之后，就不知道他哪里去了。”仇方堂装出一副回想的样子回答完后又补充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李炳，他好像昏迷了，我背着他进来的。后来有个人一直在追我，我背着他实在跑不快就…就把他放在后院了。”

    仇方堂装出一副惶恐又无助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向上望着曹坤鹏，满脸“我是弱鸡别嫌弃我”的可怜样儿。

    “跟我来后院。”曹坤鹏听完放下枪用左手勾着，带着仇方堂和陆野下了楼。

    “找到他。如果人死了，你要受罚。”曹坤鹏踩在年久失修的木制楼梯上，靴子踏到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他平静地说完，冷冷地往后瞥了一眼仇方堂，无情地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走了。

    陆野跟在仇方堂后面，有些着急地拍拍仇方堂的肩膀。楼梯很窄，只够单人通行，陆野想绕过他下去找曹坤鹏解释，却被他挡在了身后。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陆野愣愣地视线上移，看着仇方堂的后脑勺。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不要害怕。

    鼻子忽然很酸。陆野在没有遇到仇方堂之前的人生里从没有这样的体验。他感觉到眼睛的湿润，喉咙里一阵阵发紧，呼吸不受控制地屏住，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他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抱住面前这个人，却毫无理由地慢下脚步，扭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

    在陆野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仇方堂亦步亦趋地跟着曹坤鹏绕去了后院。他单薄的背影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要把陆野摘出去。

    他没有回头看陆野一眼。

    一滴眼泪掉在铺满灰尘的楼梯上，惊起一阵余灰的混乱，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陆野呆呆地伸手接住了几滴泪珠，落在他脏兮兮的手上，黏糊糊的，在黑暗中也格外明显。

    他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今夜他很努力，仇方堂也是，他们好像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却不能与他人言说。不甘、困惑、心疼、愤怒……这些陌生的复杂情绪同时涌上心头，他分辨不清，却朦胧地开始明白自己反常的原因。

    仇方堂，仇方堂。

    那天下午被仇方堂训斥要听话时的委屈仿佛从未存在过，陆野盯着空荡荡的门口，脑海里浮现出仇方堂从前坐在宿舍床沿上的场景，耳边全是他对自己承诺过的话。

    不能…辜负…他，不给他添…麻烦。陆野的脑海里一字一顿地想着这几个字，笨拙地试图把它们用力地刻进去。

    他抹干净脸上的眼泪，脏兮兮的手刮过，几道黑色的印记沾在了脸上。

    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

    “回去领罚吧。”

    几个苍蝇抬着裹好的李炳和席永强的尸体往季晨的小金杯后备箱里抬。季晨在金杯的后座生无可恋地躺倒，胳膊挡在眼前不愿意面对自己眼瞎的事实；李斌在驾驶座上有点生疏地挂档，熟悉着车型；魏文川像是折腾累了，坐在副驾上疲倦地阖眼休息；阎崇文不在，应该是带着桑吉早早回去向郭璋交差了。

    曹坤鹏夹着烟，站在庞查停在附近的开着门的吉普车副驾外面抽烟，低着头，看不清眼神。

    “不管是不是你。他死了，席永强也死了，活着的只有你和陆野。你带他，所以你负全责。回去领四十鞭，这是规矩，你知道的。”

    曹坤鹏靠着门弹了弹烟灰，庞查在驾驶座说了一句“上车！”。曹坤鹏习惯性地冲仇方堂抬了抬眉毛，对方不作声，却会意地伸出右手来，他毫不犹豫地在他手上捻灭了烟头。

    曹坤鹏加重了两指间的力道，一直密切地观察着仇方堂的反应。他没动，连细微的颤抖都没有，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沉默地杵在那里，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心思重的小孩儿，啧。

    不过…能堪大用。

    “上车吧。”曹坤鹏觉得没劲儿，有些扫兴地丢掉了烟头，跨上副驾“砰”地带上了车门。

    仇方堂掸了掸手心的烟灰，烫伤的疼让他的半个肩膀都是紧绷的。陆野从吉普车背后跑过来，仇方堂默默地把烫伤的右手藏进兜里，一抬腿坐上后座，伸出左手把他拉了上来。

    “都结束了，回去休息吧。”

    ——

    庞查的车开得一如既往的猛，在狭窄的小巷里横冲直撞，无数次在怼上墙壁的边缘化险为夷。徐海林坐在曹坤鹏后面，一直紧张地抓着车门上的扶手，脸色被颠得有点难看。曹坤鹏习以为常地坐在副驾上玩手机，手机按键发出“滴滴”的响声，在夜里格外明显。

    仇方堂靠着驾驶座后面的车窗，陆野坐在他的手边，他偷偷瞥一眼陆野，小狗看起来毫无反应。仇方堂小心翼翼地挪动手臂，试图毫无痕迹地把右手往兜里藏。

    他好不容易把手藏进去，陆野突然把手伸进他的兜里。仇方堂毫无防备，下意识地想握紧却被他抓住。

    仇方堂紧张起来，他不想陆野现在跟曹坤鹏起冲突。下一秒，陆野却用大拇指轻轻擦拭着他烫伤处残余的烟灰，把他的手从兜里拉了出来。

    仇方堂有点懵，他看着陆野捧着他的手，在后座车顶亮着微弱的昏黄灯光下压低声音吹着，试图降低那里的温度。

    他贴着仇方堂的耳朵，用只有仇方堂能听见地声音小声安慰道

    “我…吹吹。”

    仇方堂有点恍惚。陆野的发丝在灯下看起来软软的，脸上的棱角也不像白天那样分明，他像一条真正乖顺大狗一样，沉默地为主人舔舐着伤口。

    仇方堂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把脑袋靠在陆野的肩上，无意识地扬起了嘴角。

    他望向窗外，月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一些，偶尔能看到一些亮光。很微弱，但是聊胜于无。

    吉普车在小白楼门口停下，徐海林飞也似的打开车门冲下来，扶着墙开始干呕。陆野轻巧地跳下车，站在门边扶着仇方堂下来。

    刚走进小白楼没多远，曹坤鹏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明天来训练场领罚！还有，阎崇文知道了你们的事，领完罚去找他一趟……”

    仇方堂一惊，挂在陆野肩上猛地转头，紧张地对上曹坤鹏的视线。

    “然后…你俩破格升迁了。”曹坤鹏面无表情地合上翻盖手机，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说道“记得把上活的名牌挂到黄蜂那墙上。”

    “运气不错啊，小朋友们。”他阴阳怪气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车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