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忠仆 (第1/1页)

    蔡锐华的愤怒一直持续到当晚回家。

    白原皑的父母见老爷子脸色不对，忙不迭地端上热茶，小心询问起缘由。白原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将季青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父母。

    十分钟后，听完事情始末的夫妻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感想——这季青，真是个让人又气又佩服的角色。

    既具备深厚的金融背景和经验，又能游刃有余地承担起政府委派的管理职责。比单纯的政务官更专业，比单纯的事务官更知变通。同时具备官员和银行家的双重身份与特质，又擅于在权力的漩涡中主动争取自己的立足之地……确实是个人才，该让他升。

    蔡锐华将女儿女婿的反应看在眼里，面色不悦地轻哼一声。

    其实他又何尝不佩服季青的智谋和胆识？如果白原皑能有季青一半的狠辣与决断，他都觉得这个家未来稳当了。

    可季青这事干得太不地道！

    将银行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捆绑在一起。明知他无牌可出，还把一对大小王拍在他面前逼他认输，连一丝颜面都不留。

    而他要是逞一时之快放弃季青，银行就会同时失去两股势力的资源。蔡锐华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季青在，这些资源他们连五分之一都抢不到，大部分会被其他几大行瓜分殆尽。

    作为一行之长，他必须摒弃个人情绪，做出最符合银行和各方利益的决策。因此，他只能全力支持季青，摆出坚决保护季青的态度给项安两家看。

    毕竟，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三方博弈也是最保险的关系。

    另一边，季青并不担心蔡锐华的最终选择。

    从他拿到项飞的签字起，这件事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前些年，他在海外结识了众多精英和资本家。在与那些人深入交往的过程中，季青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人类社会永远不可能达到他心目中的乌托邦状态，利益竞争是社会运转的核心动力。

    只要有利益，就会有人去争夺。而人性使每个人都想尽可能多地占有利益。为了争夺更多利益，人与人之间不得不相互斗争。因此，人的一生都无法逃离斗争。

    想公平竞争利益的人，竞争能力不足但依旧想拥有利益的人，积累了大量利益的人……这些人相互作用与碰撞，渐渐衍生出雇佣，抢劫，贿赂，君权神授，性交易，战争等种种社会现象。

    人类社会变得愈发复杂。为了合理分配和保护利益，人类开始创造越来越多的概念。

    权力，道德，秩序，法律……这些概念层层嵌套，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的稳定和公正，但本质上仍是为了满足人类的利益需求。

    也因此，最明智的选择与决策往往是从利益角度出发的。

    官僚选择让上级官僚获利最大，好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分配权；总统候选人宣称自己将为某些群体带来利益，以赢得该群体的簇拥和选票；而那些只考虑自身利益和随心所欲的人，终将成为众矢之的，被剥夺决策与分配权。

    ……如今，季青身上捆绑着三家的利益。谁掀他的桌，就等同于谁让大家共同受损。蔡锐华作为银行的总行长，不可能在这么简单的问题上犯蠢。

    将晋升的事宜交给行长处理后，季青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前往项飞家拜会项飞的父亲，商务部部长项伯雄。

    周六傍晚五点半，季青坐上项飞的车，第三次进入了京郊那片设有岗哨的高官聚居地。

    与白原皑和楚若云家的法式小洋楼不同，项飞的家是一栋西班牙风格的小楼。从远处望去，红瓦白墙与巨大的半圆形露台相映成趣，分外有情调。

    这已是季青第三次踏入高官府邸，却也是他最为从容的一次。

    在蔡锐华家，他要让多疑的行长相信自己与商务部的合作是出于公心。在安一峰家，他则要恳求对方替自己背下那口致命的黑锅。而如今来到项伯雄家，他无欲无求，只需专心表演即可。

    项飞在车上时还与季青谈笑风生，一下车便立刻摆起架子来。季青见状也当即摇身一变，化身为大哥的忠仆。

    他提着礼品上门，给项飞的父母鞠躬问好。在众人围坐闲聊时，他时刻关注着项飞一家的动向。项飞拿烟，他便递上打火机。项伯雄茶杯见底，他便立刻斟茶。将狗腿子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他们的话题，大多围绕着项飞展开。

    季青在项伯雄面前恳切地赞美了项飞一番，这让项飞在还未开饭时便已呈现出微醺的醉态。他优雅地夹着烟，每当父亲用复杂而骄傲的目光看向自己时，便微微偏过头去。

    他渴望父亲的赞赏，但这个男人曾带给他的伤害，又让他不愿坦诚接受这份赞赏。

    季青将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深知自己不过是项飞取悦项伯雄的道具，因此他从头到尾都没偏过题。直把父子二人说得眼眶泛红，他才起身去厨房帮忙，留给他们独处空间。

    项伯雄望着沙发另一侧的儿子，沉默片刻后道：“季青说的那些事，没听你说过呢？”

    “那点小事，有什么好说的。”项飞淡淡道。

    项伯雄叹了口气道：“你的事在我和你妈眼里，都是大事。”

    项飞突然扭头看向窗外。

    “以后回家多说说这些事。”项伯雄望着项飞的背影，声音柔和了许多，“听到没？”

    “……”

    “儿子。”项伯雄再次唤道。

    “行了，知道了！”项飞将烟头扔进烟灰缸，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上楼。

    自从他上初中，项伯雄就再也没温柔地叫过他儿子，总是严厉地直呼其名。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项飞只感觉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季青正在厨房端着大碗搅鸡蛋，见项飞带着眼泪和鼻涕从门口一闪而过快速跑上楼，不禁翘起嘴角。

    没想到项飞这个纨绔子弟骨子里这么缺爱和敏感。过了今晚，他就是项飞最信任的“兄弟”了吧？

    项飞这辈子最恨别人的背叛，那等他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背叛了自己，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那种愤怒和绝望……啊，太美妙了。

    季青笑眯眯地搅拌着蛋液，思绪又飘向了另一个男人。

    他还没见过楚若云哭呢，真想看那张气定神闲的脸流泪呀……想着，季青心中一阵荡漾，连手上的动作都快了很多。

    当天的晚饭吃得宾主尽欢。

    季青不但从项伯雄那争取到两份业务，更是在离开时得到了项伯雄全家的出门送别。看着项飞那仿佛释然了什么的表情，季青心中一阵冷笑。

    我让你释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