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人间几度清明 (第2/2页)

得了吧，我妈活着的时候，他的确不养小三，但他也几乎不会回家，”他握紧拳头，说出多年来的气恨，“因为有些误会，他不愿意见她，留我mama一个人在家，也不准她再出去跳舞，自己倒是积年累月在外夜不归宿……他算个屁的男人！”

    外人都道夏文道是个好男人，夏云州就算在家里吵，对外也从没说过那个男人的不是，但今天却跟游连生说了这些，一个是游连生曾让他看见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另一个，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人也是个看得清夏文道德行的。

    憋了这么些年，总算有了一个“同道中人”，夏云州也感觉亲切啊，在给mama扫完墓的清明，又在学校里撞见了，还画了这样一幅画，他不由自主地说出来这些心里话，言语间难免带上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埋怨和委屈。

    游连生拉了拉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他渐渐不再那么气闷了，从包里拿出数学作业。

    “来，别想那些了，先给我讲两个题，这个填空题答案里这个展开我看不明白……”

    一边问，游连生一边抬眼打量对方，见夏云州低头认真去看题了，稍稍松了口气，他十分清楚埋怨血亲只会徒增烦扰，最好的办法是放下，再不济，也是忘却，不为它所累。

    在夏云州抬头前，游连生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掩住眼里的光。

    在植物园坐到三点钟，夏云州伸了个懒腰，说了一句“肚子饿了”，游连生收拾东西起身，十分潇洒地背起书包。

    “走，我请你吃饭。”

    “你请我吃什么？”夏云州好奇地望着他，就见游连生偏了偏脑袋。

    “学校对面沙县小吃？”见夏云州失笑，游连生撅嘴，“那你想吃什么嘛？”

    “沙县，沙县挺好的，”夏云州立刻点头，“等会儿吃完回去遛狗。”

    游连生“哼哼”两声表示同意，两人一同离开学校，对面沙县店今天没蒸几笼饺子，被这俩一顿解决，之后还点了馄饨和炒面，游连生吃撑了，夏云州还在慢吞吞吃面，看样子还能喝完甜酒汤圆。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啊？”游连生问。

    “吃了，”夏云州把不爱吃的豆芽挑到一边，“没吃饱，只有一个豆沙包。”

    四舍五入没有吃嘛，游连生腹诽，他在菜单上看见酥饼，有点想尝尝，于是又点了一份白糖酥饼，老板端上桌时，夏云州看了一眼盘子。

    “你真把我当大胃王了？这我不能保证吃完哦。”

    “吃不完就打包呗，可以给丫头尝尝。”游连生掰开饼，无所谓道。

    两人吃完饭回家，刚推开门，丫头就绕着他们转圈圈，大概早闻到味儿了，游连生喂她吃了一个酥饼，等夏云州拿牵引绳过来，两人一同带她去院子里跑步。

    拼耐力，游连生不及夏云州，丫头精力旺盛，速度又快，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游连生跑了一圈就把绳子递给夏云州，自己则去健身器材那里玩老年人走路模拟器。

    夏云州之后再跑了一圈，看天色渐暗，时间也走到接近五点，于是跟游连生回到后院。

    丫头还没有玩爽，在院子里叼着飞盘围绕两人打转，游连生刚刚休息过了，能继续跟她玩，夏云州则坐在廊檐下，看院子里的一人一狗跑来跑去，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把吉他，盘坐在檐下起了架势，走了几个和弦，惹来游连生惊讶地一瞥。

    这是第一次，游连生在家里听见他弹吉他，夏云州对他笑了一下，手里的和弦变换，缓慢沉静的旋律自指尖传出，游连生跟着哼了几句，听出他演奏的是英格兰民歌《绿袖子》。

    Greensleeveswasallmyjoy，

    Greensleeveswasmydelight，

    Greensleeveswasmyheartofgold…

    丫头不懂什么音乐，来拱游连生，他回过神，继续跟她你追我赶。

    一曲毕了，天空飘下几滴冷雨，渐渐密集了，游连生进廊檐躲雨，把丫头也拉进来，萨摩耶趴在两人之间，像只白狐，大尾巴摇来晃去，与游连生共同仰望那春雨。

    嘀嗒、嘀嗒……

    唯有雨声缭绕。

    “你不弹琴了？”游连生低头，看向身侧，夏云州轻轻勾唇，问：“你想听什么？”

    “嗯……”游连生沉吟，过了一会儿侧躺在丫头身上，眼底倒映着满院烟雨，不知不觉，已轻轻哼起了歌，少年干净悠远的嗓音，隐在雨里，夏云州凝神去听——

    “Moonriver

    Widerthanamile

    I’mcrossingyouinstyle

    Someday…”

    吉他的声音追上，少年嗓音渐弱，最终只剩下木吉他的弦音。

    Oh，dreammaker

    Youheartbreaker

    Whereveryoing

    I’mgoingyourway……

    无需有人歌唱，月亮河的歌词亦在四周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也弱下去，只剩下清明时节的雨，纷纷扬扬，丫头的肚子随呼吸起伏，她没有动，因为少年正枕着她浅寐，夏云州垂下头挠丫头耳朵附近的绒毛，目光落在那近在咫尺的黑发之上，长久而柔和地，注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游连生的脑袋动了动，慢慢支起身，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怎么睡着了……”

    他看向身边的男生，这人眼睛深如黑夜，在这个雨夜，这个瞬间，有种夺人心魄的光彩，游连生心脏猛地一跳，睡意瞬间消失。

    “那个、我睡了多久？”

    夏云州眯起眼，回头看向院子：“一刻钟吧，雨还没停呢。”

    “哦，”游连生搂住丫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之后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夏云州的侧脸，“你饿了没有？几点了？”

    “六点多，”夏云州拎上吉他站起身，对他笑道：“给丫头抓点狗粮，咱们进屋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