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一 渡海 (第1/2页)

    一八五四年。清，咸丰四年。

    农历八月，秋。

    雷击电闪，狂风骤雨，漆黑海面，隐约浮现一艘货船，随着惊涛骇浪翻腾漂泊。一阵暗黑迷雾蔓延过来，笼罩船身，隐没於幽暗天际，遁入Y沉大海，无人知晓。

    巨浪卷上甲板，船只因浪涛汹涌而剧烈摇晃。瘫靠在船桅边的李洤二丧失意识，海浪一阵一阵地拍打他，全身血渍彷佛又起劲地流汩如注，血腥味和上咸海味，一一刺激他逐渐恢复知觉。

    原来自己还活着。

    「水！水！」每动一下有如千刀万剐，李洤二用尽最後的力气，仰头张嘴就口接雨水喝，这场及时雨让他重获新生。

    在海上漂荡几日，历经炙热YAnyAn，遭逢秋台，对李洤二而言一点儿都不值得惊恐，跟不久前这艘史密斯号如同海上「浮动地狱」相b，这点雨又算得了什麽。狂风暴雨席卷而过，把浑身染血的他一洗而净。

    雨後清新的气味，让他觉得自己终於又回到人世。伤似乎不这麽痛了，他想站起身来，一阵重心不稳又猛然倒地。

    这艘船正倾斜，即将翻覆。

    「快逃！这船快翻了！」李洤二内心祈祷这声警告还有人听见，撑住残破的身驱，拚命扯嗓大喊。

    所幸，此起彼落传来微弱的回应声，李洤二捡起断枝船桅当拐杖，一拐一拐地找寻活着的同伴，勉强地把幸存的人弄醒。

    十几天前，在厦门上船时的四百多个同乡，全因被锁禁在底舱里，不堪负荷海上航行的酷热Sh溽，还有毫无人道的环境，不但好几天没有水和食物，更有船员残酷nVe待，已有一半的人丧命。同伴腐烂的屍骨化成Si亡恐惧的b迫，让他们冲出船舱，不反抗只得Si。

    船长指挥镇压，对方阵营拥有强大火力，大夥儿豁出去大不了同归於尽，跟那些花旗国水手三天三夜的杀戮下，最後只剩十多个人生还。

    李洤二指挥若定，恢复三四成气力的阿福、阿力、永生三人负责找到两艘救生小艇，机灵的安哥和毛弟俩少年，带领其他人去蒐罗船上能带走的补给品。一尊妈祖神像滚落在李洤二脚边，他捡起来，用衣服擦拭脏W的神像，放进自己的背兜里，或许，大夥儿还能生存下来，一切都是妈祖婆保佑。

    史密斯号满目疮痍，沉入大海，大家乘上两艘救生艇，哀戚地目送同乡们葬身海底。李洤二不忘家传道士祖业，把洋人的罐头放在船案上，唱着金骷髅歌，为逝者超度：

    金乌似箭，玉兔如梭。百岁光Y一刹那。莫蹉跎。

    早求出离苦海，海劫磨。

    今宵醮主，修设冥yAn会。金炉内，练焚灼宝香。

    广召孤魂赴道场。消灾障，受沾福利。速昇天方。

    该去何方？任凭洋流航驶，是生是Si，听天由命。

    如果上苍让自己活下来，或许有什麽天意吧！李洤二心想。

    漂荡在海上几日，大家忽睡忽醒。

    「看到陆地了！」毛弟兴奋大喊。

    「真的！真的是陆地！」大家不可置信地附和。

    「回家了吗？」「我们到家了吗？」大家望见不远前方有个谷湾，大夥儿喜出望外。他们朝着最近的那座像J笼的小岛屿划去。

    「洤二兄！太好了，我等得救了！」这群人中依旧乐观的永生，鼓舞着大夥儿。靠岸後，众人以洤二为首，纷纷跑向砖头民房聚落。

    映入眼帘的却是人烟寥落、冷清荒凉的景象。经过路边搭起的「茶」栈，招牌在日晒雨淋下褪sE不堪，桌椅蒙上一层灰，毛弟坐下来喘口气，竟然y生生坐破了椅子，一PGU跌至地上。

    「街坊明显有人住，还盖有砖头房子，怎麽都不见人影？」永生心中满是疑问。

    「这可是台湾吗？」「听说到台湾之人皆一去无回！岂是这里闹鬼，大家皆被鬼吃了？」哥俩好毛弟和安哥，你一言我一句抬杠。

    「固来要去啥花旗国，那洋人说四处皆是金子，凡去那之人，皆能成为有钱人！谁知竟差点Si在船上，终究还是到这鬼地方！」洤二之外，最是胆大，又一身壮硕魁梧的阿福，心有戚戚焉说道。

    「闹鬼事小，那些洋人岂不甚可怖吗？」洤二回道，众人点头覆议。

    街上一片Si寂，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讲话出个声，壮胆；一边紧张兮兮地拱着捧着妈祖神像的李洤二走在最前头。想必他这祖传道士的神技护T，总能保彼此平安无事。

    「嘘！安静，好似有声响。」众人立马按照李洤二的吩咐，悄然无声，果听见一阵阵哀号声传来。

    「是人还是鬼啊？」毛弟心生恐惧，鬼哭神嚎，大夥儿听了毛骨悚然，直打哆嗦。

    「洤老大，汝祖上莫不是五代道士吗？汝瞧此地究竟发生啥回事？」一路上和洤二已成患难之交的永生问道。

    「我们循着声音或许能找到人帮忙。」洤二回答。

    对李洤二来讲，说到「鬼」，他还真觉亲切。祖上曾是泉州有名的茅山道士，然而，传到他这辈，老家年年旱灾、饥荒，那些号称驱鬼降魔的法宝、符籙又哪能当饭吃！否则，他也不会随着兄长的脚步，离开家乡了。

    他们循着声音来到岛屿南面，望过去，沿着海岸有聚落迹象，对面三面环山的深谷海湾，沿着海口有更为繁荣的街区。SHeNY1N声则来自一排简陋的草寮，里头竟有一具具躺在草蓆上的屍T，全身发紫，双眼凹陷，数量达三四十具。

    零星还有人活着，只是陷入昏迷，不时四肢痉挛cH0U搐，传出咿咿呜呜的鬼哭低嚎，似乎在说我还活着，却无人回应。李洤二怀恻隐之心，将妈祖像留在这草寮，折了树枝用打火石点燃，cHa在土里为这群病人祈福，求妈祖保佑。

    但众人见此番情景，不敢多作停留，瞧前方海岸边还搁着几艘独木舟，大夥儿拚命地奔跑过去，跳上独木舟，赶紧划向对面那海岸街区，逃离这座小岛。

    他们一上船坞，街坊各个大门紧闭，路上空荡荡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