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0,000公里 (第1/5页)

    第四章10,000公里

    如何知道一座城方有多现代化呢？看看下雨天人们躲在哪里，大概就会有眉目。

    兰屿的天气变幻莫测，有时会连续好几天都下着滂沱大雨，这座岛一旦下雨，街上所有的人就会消失躲回屋里。这里与城市的生存方式有别，没有商场、没有电影院、没有像样的餐厅、没有什麽躲雨的地方，只有山之路，水之溪，海之滩，一下雨，山林鸟兽通通避走。

    一切都好像回到原始的生存模式，太yAn星星和月亮主宰万物的生活。

    在兰屿的第二十二天。

    星期天的h昏，弥漫着灰蒙蒙的云层，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民宿的四个人看着电视，吃着向日葵瓜子，雨声穿过门缝仍然清晰可闻。

    杨曦遥说，他们的学校明年将到波兰交流，宣扬达悟族的原住民文化，所以脑筋急转弯，发明了各种手法募捐，而「电影放映」是当中重量级王牌。她有点兴奋地说，那部电影叫「只有大海知道」，电影人物、场景、剧情皆是取自兰屿，今天刚好是兰屿高级中学的第一场电影放映会。

    「雨停了之後，我们就出去看吧。」杨曦遥盛意拳拳邀请各路英雄。

    「我不要，原住民的文化，我没有兴趣。」发哥直截了当。

    「晚上要去读英文。」阿汉口气也相当决绝。

    「那你跟我去吧。」杨曦遥睥睨了曹远东一眼，他肩膀一耸，不置可否。

    电视里播着高雄市长韩国瑜跟台北市长柯文哲的舌战，柯文哲在山上的步道一边咳嗽、一边爬山，但红润的脸上仍然容光焕发。而韩国瑜浮夸地睁着眼睛说话，一颗光头在摄影灯的包围之下闪着乌溜溜的光泽。至於政纲如何，如何实践，好像没有太多人去深究，这是一个「口号年代」，人们大概妄想凭着一句口号就能全盘消化一个人。

    播完了首轮的政治新闻，便进入了广告时段。四个人在同一屋檐之下，等待着雨停，空气中带着Sh润与凉爽，阿汉的声音像刀般划开这种凉爽：「我买了机票，下星期，就要跟雅仁去美国的迪士尼学生计划，为期半年，之後才会回来。」

    空气中有着一片不自然的安静，发哥眼球没有半点移动，只是娴熟地将瓜子扔进嘴巴啃得哢哢作响，脸上仍然神sE自若。曹远东和杨曦遥面面相觑，整个房间布满「山雨yu来风满楼」的风暴气息，第三次世界大战如箭在弦。

    没有半点回应之下，阿汉再次强调「我说我要去美国。」字字清晰，没有一丝含糊。

    杨曦遥跟曹远东打了一个眼sE，两人站起身准备回房间。突然间发哥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切开了一个西瓜，大家都雀鸦无声，他若无其事一边吃着西瓜，红sE的汁Ye还在嘴边流着：「你的房间我会留着，等你回来，你去到那边生活费不够，就直接问我拿吧。」眼睛还是盯着电视机。

    曹远东和杨曦遥大眼瞪小眼，但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彷佛两人身处在暴风雨当中，忽地风暴停静下来，天地间开辟出一片不可思议的晴朗。

    阿汉仍然坐在电视前，一如冷静沉稳的个X，轻声说：「我知道了。」然後两父子平静地看着台湾的花边新闻，好像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发哥晃一晃手问曹远东和杨曦遥：「怎麽不吃西瓜？」四斤拨千斤，一片风平浪静，第三次世界大战正式被一个西瓜收服。

    事後曹远东问发哥，他只是淡然地说，某天在国家地理杂志的节目中，看到美国的大峡谷，壮丽如诗。

    「你知道我是做导游出身的，但我的英文烂爆了，根本带不到去外国的团，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英文好一点，或者我就不会留在这座鸟不拉屎的岛了。」发哥说完後，就摆了摆手，没有再补充其他，自顾自地看电视，好像已经解答了他的提问。

    那天的夜晚，雨势渐停，杨曦遥载着曹远东前往兰屿高级中学，说来也奇怪，他曾经三番四次求杨曦遥教他骑机车，但每一次她都爽快地拒绝，理由是：香港人不是骑车的民族。

    「哪有这样的事啊。」有时曹远东在後座会抗议示威。

    「就是有这样的事，这边出车祸，趴在玉米田的都是Si香港人。」杨曦遥说。

    地上的积水映着街灯的倒影，风扑面而来，风有点大，两人安静了一阵子，杨曦遥突然间喊出来：「我觉得阿汉走了之後，发哥会很孤独吧。」

    「阿汉也会孤独啊，一下子离开亲人的孤独。」曹远东也喊回去。

    过了好一阵子，曹远东突然又喊了一句话：「你呢，你这样离开家里，会不会孤独。」

    杨曦遥安静了一阵子，缓缓地说：「我是单亲家庭长大，上大学的时候就离开高雄，去到台北住宿，大学开学之前，母亲就过世了，那时我还没满二十岁。」

    「对不起。」曹远东对此表达伤感。

    「那时我跟母亲的关系并不好，许多事也来不及说，我遗憾的是，在母亲的记忆中大概只有无止境的争吵吧。我多想为她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哪怕只有一件也好，但就是没有，愚蠢地後知後觉，但也为时已晚。还好当时男朋友在我身边，不然我那时二十岁都还没满，哪抵受得住这样的打击，早就自杀Si掉了。」杨曦遥的话一出，便被风吹散，好像这些不愿提起的事，只会停留在风中一秒。

    「对不起。」曹远东细声地说。

    「没关系，等一下帮我付钱就好。」杨曦遥一下子将频道转换过来，风吹散了哀伤。

    「我很乐意啊。」曹远东想都不用想。

    「哇，香港人都这麽有钱喔。」忍不住要挖苦一下这个Si香港人。

    「钱是不多啦，但你伤心，我就买票请你看电影。」曹远东诚恳地说。

    「那我以後要多伤心罗。」

    「神经病！」曹远东忍不住笑。

    机车穿过兰屿高级中学的铁栏门口，这座校舍以纯白外墙为主，划上了密密麻麻的拼板舟图案，呈放S状的船眼更是一种神圣符号的标志，貌似太yAn光芒向外放S的眼睛图案，达悟人称为「船之眼」。

    据说，「船之眼」会刻绘在拼板舟船首和船尾的左右两侧，宛如其名，充作船的眼，具有避邪、保佑平安和指引方向的神圣意义。对於以海为生的达悟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民族传统图案。

    兰屿并没有电影院，所谓放映室也不过是课室改建而成的，放映室内只坐了约一半的人。关上了灯，投影机的光束打在萤幕处，「只有大海知道」开始放映，黑漆漆的环境中，电光幻影，镜头与颜sE，情节与人X，语言与运镜。曹远东来了大半个月，终於能重拾看电影的独特乐趣。

    电影结束之後，一个募款部门的老师走出来，跟在後面的是一群小朋友，全部鱼贯地进场，穿着电影中的达悟族的丁字K，光脱脱地走在课室前面。

    「谢谢大家今晚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