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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7

    接到锺可云的电话，是在午夜十二点左右。

    从她口中听到潘智平过世的消息，已经躺ShAnG的我顿时睡意全消。

    「什麽时候的事？」

    「下午三点，我见到他最後一面。」

    我心里对她迟至这时才通知我感到奇怪，不禁从床上坐起。

    「你还好吗？」

    锺可云没有回话，我听见话筒彼端传来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这麽晚了，她人还在外面？

    「锺可云？」我提高音量唤了她一声。

    几秒钟後，她终於出声：「……我做错了。」

    「什麽？」

    「我做错了决定。」她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今天我见到潘智平，他意识涣散，静静看了我好久，最後对着我叫出了舅舅的名字。」

    我屏住呼x1，不敢打断她。

    「他露出一个像是快哭出来的笑容，说：终於再见到你了，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了。」锺可云低低喘了口气，「那时我才知道，其实潘智平很想再见到舅舅的，但我没有看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就这麽让他们天人永隔了。」

    锺可云说完，在电话另一头嚎啕大哭。

    「舅舅永远不会原谅我的。」她哭得声嘶力竭，话说得断断续续，「因为我……舅舅再也见不到他了，也没有机会，亲口向他道别，我做错了……」

    她痛彻心扉的哭声，令我的心脏瞬间揪紧。

    我立刻跳下床准备出门，焦急说：「锺可云，告诉我你在哪里？」

    十五分钟後，我在街头找到蹲坐在骑楼下，眼睛红肿的锺可云。

    她很可能从医院离开後，就一直在外头游荡到现在，我本来想送她回到她的住处，她却说想去我家。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因此我没怎麽犹豫就同意了。

    或许是一整天折腾下来，着实累坏了，锺可云也没问过我，迳自摇摇晃晃走到我房间，一看到床就躺上去窝着，迅速睡着了。

    而我丝毫没有睡意，仅留下书桌的小灯，就着微弱的灯光，坐在椅子上注视着锺可云的睡颜。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不小心忘记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少nV，以至於从没想过她也会露出那样茫然无助的神情。

    我让那孩子承担了不应她承担的事。

    不只是潘智平，我也一直都知道，让锺可云去背负这样的秘密，委实太过沉重。

    因为沉重，她才会问我该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当时她的每一句问话，都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不安。

    所以潘智平才会希望我能陪伴在她身边，支持她的决定。

    他在弥留之际说出的那句真心话，对锺可云来说，无疑是一记迎头痛击，因为先前做过的决定再也挽回不了。

    我万分不愿让这样的悔恨就此伴随着锺可云。

    锺可云脸上泪痕犹在，我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替她抹去。

    我做错了决定。

    「傻瓜。」我对着熟睡的她低喃，「你怎麽会有错？」

    隔天，我让锺可云继续留在我的住处。

    但她一个人待不住，傍晚我从学校走出来，竟见她站在校门口，似乎已经等候我多时。

    我陪她在大街上散步，一路上她紧g着我的手，我直到半小时後才意识到这件事。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习惯她的触碰了。

    「我不要回义大利了，我没有脸见舅舅。」锺可云x1x1鼻子，闷闷不乐地说。

    「别这麽说。」我安慰她，「我相信潘智平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很感激你的，他是想再见你舅舅一面没错，但他更不想伤害自己的妻儿。况且他能见到你，并且从你口中得知你舅舅的近况，知道你舅舅过得很好，这对他而言一定是很大的安慰。」

    锺可云又扑簌簌掉下眼泪。

    她完全不伸手擦掉，任由泪水爬满了整张脸。

    「可是我害怕看见舅舅听到这件事的表情，也害怕听见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向我坦白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他一定会气得不要我。」

    我哑然失笑，「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你真的认为你舅舅会这样？」

    锺可云噘着嘴，没有回话。

    「如果你舅舅因此责怪你，甚至气得不要你，就让我来跟他解释，毕竟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有什麽责任？」她眨了眨被泪水浸亮的眼睛。

    「因为我没有劝你把潘智平生病的事告诉他，如果当初我要你说出来，你也许就会说了不是吗？所以我也是共犯。你可以把责任全推给我，我替你承担。」

    她眉间一松，泪水也渐渐止住。

    「你舅舅是走过无数风雨的人，你为他着想的那片心意，他不可能看不明白。真正的大人，其实b你想像的更坚强。如果我是你舅舅，我会很感激你，你不仅替我陪伴潘智平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还让他带着笑容离开。」我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当然，你其实也可以将这件事永远放在心里，不让你舅舅知道。不管你怎麽选择，这次我一样会认同你的决定，绝不认为你有错。」

    锺可云也看着我，久久未发一语，肩膀慢慢垂了下来。

    「我不想回义大利。」她说话带着浓厚的鼻音。

    我安慰她，「没关系，先不用着急，这几天你再想想……」

    「不是那样啦。」她打断我的话，「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你，所以不想回去。」

    我傻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但你不是说你舅舅非常想念你？你忍心留他在义大利苦等你回去？难道你不想见到他？」

    「我当然想呀，可是……」她咬着下唇，一副天人交战的模样，「要是我离开台湾之後，你马上就被别的nV生追走，那怎麽办？」

    她是认真在为这种事纠结吗？

    我感到好气又好笑，却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似乎开始能调适自己的心情了。

    「也不能怎麽办，我总不能长久单身下去吧？」我刻意用轻松的口吻接腔。

    「如果舅舅不要我了，我就回台湾找你。」她咬牙道。

    「那你应该回不来了，你舅舅绝不会不要你的。」我莞尔一笑。

    锺可云凝视着我，「那你呢？你不会舍不得我吗？」

    她的眼神十分认真，我也收起脸上的笑。

    「不知道，可能会有一点吧。」我不着痕迹地别过眼睛。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自然让锺可云极不满意，她一边跳脚一边连声抱怨。

    如果回答自己会舍不得她，能冲淡此刻锺可云心中的悲伤，我是很愿意这麽做的。

    然而我却发觉自己竟说不出口。

    我心中涌起了一丝不妙，我似乎??是真的舍不得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