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闹 (第1/4页)

    一直在下雨，团团阴云久聚不散，马路两边的树被风吹得摇起来，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地晃动像是要吃人的怪物。

    蓝烟这个地方，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美得不可方物，听起来像童话故事，却没有蓝色的烟火作为点缀。它是混乱、老旧、破烂的，却又骄奢靡烂，还带着世俗偏见和愚昧。

    我从烟雾缭绕咒骂连天的网吧走出来，抬头看了眼天，看着牵扯不清连成线的雨滴从灰黑的空中滴落下来。

    凉的。冷的。和我哥指尖的温度一样。

    我在想，要是我哥明早去公司，一打开电脑，看见那封邮件，他会有什么反应，会瞠目结舌吗？会暴跳如雷吗？会不知所措吗？又或者像他之前丢下我那样……云淡风轻呢？

    心情没由来得变好，就连看学校旁边的巷子里那条讨人厌的疯狗都顺眼了不少。

    我脚下的步子没停，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

    这么晚了，这疯狗怎么还抖着湿漉漉脏兮兮的毛发在路边的水坑里撒欢？真是当之无愧的疯狗。

    不对，我应该换条路走，我顿了一下，疯狗突然心有灵犀地抬眼看过来。

    它看见我之后，舌头一甩一甩的，就撒丫子狂冲过来，我来不及躲闪，被它两只前爪拽着腿狂舔，弄得我一身泥水，又臭又恶心。

    “你能不能滚开点，脏死了。”我伸手去扒拉它的脑袋，它还得寸进尺地舔了我一手口水，尾巴跟个螺旋桨一样，怎么没把它自己甩飞出去。

    我好不容易摆平了那条疯狗，衣服已经湿得差不多了，裤子还被那狗东西咬出来一个大洞。真的是坏了老子的好心情。

    走回到寝室时，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粘在身上，头发贴在脑门上，难受得我想死。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热水了。但我还是拿了衣裤和薄成一张纸一样的柠檬味的香皂去了澡堂。

    “林敛。”

    我刚打开淋浴花洒，冷得刺骨的水流刷刷冲出来，与此同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水房响起。

    澡堂里竟然还有人。

    凉水从头顶落下来，打在脸上身上，刺激着毛细血管，身体本能地打了个颤，我没作声，眯着眼睛享受冰凉的水冲在身上的感觉，像是我哥冰凉的手。

    “别洗冷水澡，会感冒。”

    声音又在门外响了起来，然后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被从底下的门缝里推进来，我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谁？”我问。

    不该，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

    外面的人没回答，我开门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做好事不留名，吓死人不偿命，要给你颁个奖吗？

    一夜无梦，第二天，学校大换血，集体停课。

    教室里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学校的事，我趴在桌子上，头脑昏昏沉沉有些发晕。

    好像真的要感冒了，早知道昨天就用那盆热水了。不知道自己在装什么。

    学校所有老师全部换了，只有校长还是原来那个无所事事只会定些狗屁规矩的校长。

    “到底为什么要把老师都换掉啊？都高三了还临时换老师！”前排的一个女生不解地皱着眉抱怨道。

    “我爸昨天晚上大半夜接了个电话，我当时没睡着，偷偷听了一下，好像是说有个集团小少爷要转来我们学校。”校长的儿子挑眉小声地透露。

    女生明显不信：“真的假的？人小少爷放着北上广的好学校不去，来我们这上这个破烂学校？”

    胖的像吹起气的皮球一样的校长儿子摸了摸自己全是rou的下巴，也若有所思起来：“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连陈平老师都被辞职了。”

    “陈平老师？！就是因为有个集团的小少爷要来我们学校！这也太气人了吧！”女生气得声音都尖了些。

    这个时代真的挺不公平，富人有钱人放纵自己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也照样有钱；穷人磨平自己，卑躬屈膝换来的，莫名其妙地说没就没了。

    陈平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工作上这些年尽职尽责，将每个学生都视若己出，但由于跟校领导没有关系，职位一直上不去。家庭也很不美满，有个亲情淡薄的哥哥，前年父亲过世也没回来看一眼，老婆去年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检查出来得了白血病，家里还有个今年突然受了刺激神智不清老年痴呆的老母亲要他照顾，短短两年，一个刚满四十岁的年轻人就长了满头白发。

    “害，这就是有钱人的世道，他们为所欲为惯了，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胖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前面几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世俗的不公，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很正确。

    有很多东西，你生下来没有，以后就不会有了，并且很多人，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各样戏剧性的苦难和折磨，这些苦痛逐渐磨平他们锐利的棱角和初出茅庐的志气，让他们从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变成只为一日三餐奔波的中年人，隐入尘埃，成为这大千世界里一个个不起眼的NPC。

    人生最大的分水岭，不是高考，是羊水。

    所以我能理解我哥丢下我，但是我不想理解。

    我哥这辈子都不能丢下我，不能不要我。

    换了校董之后这几天的日子风平浪静到近乎诡异，学校打架斗殴的事件几乎没有，到像是真沾了点贵族私立学校的备考气息了。

    不过这都得益我们那惨无人道的新校规，没有记过，没有处分，直接开除。

    开学一个月多了，班主任通知：晚上考数学。

    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一扭头可以看见山下的马路上稀疏的路灯和偶尔叫嚣着飞过的鬼火。

    教室里，头顶的大风扇在赶命地转，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来将我砸死。我烦躁地在草稿本上乱涂乱画，发出沙沙的声音，蛇吐信子一样。

    我哥也真是厉害，也真是沉得住气。无论如何，就是不来见我一面吗，我有那么讨厌吗？

    前排的那个人在我不知疲倦地连续画了237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盯着我看。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那个小少爷——江砜，复燃集团的小少爷，今天晚上第一次来学校。

    他五官凌厉，皱着眉头，紧抿着唇，棕色的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暴躁和戾气，像是丛林里被激怒的老虎，下一秒就会冲上来用锋利的尖牙将我皮rou撕裂开来，露出骇人白骨。

    草稿纸的一个角被风吹起来，我面无表情地看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我见过这双眼睛。

    深沉得像古墨一样的眼睛，明明应该温润如玉，现在这样恶狠狠地像看垃圾一样睥睨着我，又好像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的情绪。

    很可耻，我没来由得有点激动，连带着嘴角也上扬了一定的弧度。在别人眼里肯定就像极了挑衅。

    我扬眉眼神越过他，瞥见他空白一片的试卷。我实在不太明白这么简单的数列，为什么复习大半个月？为什么还要重复地考？为什么还会